西藏拉薩 藥王山下的石刻人

在藏區神山、聖湖、轉經道旁,最常看到的瑪尼石,在遊客眼中那些石頭熠熠生輝,美輪美奐,代表著某種信仰的要義,神秘又莊嚴。沒錯,每一塊瑪尼石的誕生,都與藏區傳統石刻人精巧的手藝密不可分。石刻藝術,是藏區高原上最常見最普及也最平凡的存在。

今天,如果你去拉薩藥王山,會在那面巨大的摩崖石刻旁,看到一座由上萬塊石刻經板堆砌的《甘珠爾》大藏經石刻佛塔。那座塔的石板,是好多名藏區石刻匠人日以繼夜手工刻出來的。曾經,他們就每天坐在塔下,用工具在石板上叮叮當當的鑿刻,經年累月,風餐露宿。而他們曾經是我的朋友。

2005年,當我第一次到拉薩時,八廓街上滿是沖鋒衣褲和墨鏡青年景象,讓我萌生了一絲失望與悲哀。於是,我整日遊蕩在這座擁有無數神秘傳說,並被人膜拜的高原聖城,試圖尋覓到它與心目中略微貼切的影子。也許只是一縷桑煙的氣息、一個虔誠的叩拜、或者僅是一聲發自肺腑的念誦……其實,最初時我也不確切地知道那該是一種怎樣的表達。

而後,我來到布達拉宮坐落的瑪波日神山的斜對面藥王山,當我沿著山體走向少為人知的另一側時,所有的辛苦和期待,都被眼前雄壯的大藏經《甘珠爾》石刻塔和耳畔叮叮當當的敲鑿聲所補充。我在天堂拉薩認識了一群單純到近乎執拗得石刻人,聖城終於第一次向我印證了它的不凡。

石刻人貢布紮西來自囊謙,不愛說話的他在藥王山下刻石頭已經十二個年頭。五年前,他的女兒就誕生在藥王山的佛塔下面,如今紮西和妻子每天把女兒送到拉薩的幼兒園,兩天再到藥王山刻石頭。幼兒園每月的學費和夥食費對於這個石刻家庭是筆不小的開銷,但似乎已經習慣了風餐露宿的他們,卻寧可把錢省下來讓女兒接受教育。

而像貢布紮西一樣的石刻家庭在藥王山下不只一家。來自四川的石刻人瑜伽,帶著一歲多的女兒和妻子刻石頭也有些年頭了。瑜伽性格開朗,刻石頭對於他是件非常快樂的事。在我看來,每天重復做同樣的工作,該有多麽枯燥,瑜伽卻說:“你知不知道,能每天對著《甘珠爾》經念誦並刻下來,這是一種多大的福氣。”

多數時候刻石頭都是件枯燥的事,那些叮叮當當、此起彼伏的聲音長久地回蕩在天際。而在藥王山下的石刻人眼裏,能在藥王山刻石頭是積累功德的過程,如此想來那些叮叮當當的聲音,反倒帶出幾分悅耳的梵音,倒也不那麽枯燥。瑜伽的女兒只有3歲,每天在石板壘砌的佛塔下面跑來跑去,圓圓的臉蛋透著幾分稚拙,生性樂觀的瑜伽給女兒起名笑瞇瞇。這倒和他的性格頗有幾分相像。瑜伽的妻子也是石刻人,她不愛說話,和人聊天時也只是憨憨地小,問一句才答一句。

或許在瑜伽眼裏,從他磕著長頭來到拉薩,成為藥王山石刻人的那一刻起,為《甘珠爾》大藏經佛塔刻石頭就已經不再是一份單純的工作。十多年來隨著《甘珠爾》大藏經佛塔的不斷完善,那些被風水日曬的經文、石板已經與他的信仰和渴盼融為一體,所以才有今天,他理所應當地驕傲。

多數時候,藥王山和《甘珠爾》大藏經佛塔下的生活都是枯燥的,那些叮叮當當的聲音此起彼伏、長久地回蕩在天際。石刻人瑜伽說:“盡管今天的拉薩很熱鬧,穿金戴銀的人們動輒就點千盞燈,發一個宏大的願,但刻一塊石板、添一毛錢布施的功德並不比千盞燈少。你的善,只要你自己知道就好。”所以,我想這些傳統的石刻人,和我們見到的每一塊瑪尼石、經板,都是藏區旅行給予的饋贈,這世界有平凡的人,繼續著平凡的手藝,過著平凡的日子,卻鑄就著不凡的信仰。